试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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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银】樱花,樱花,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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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住在一个小小村庄的一条小小河流里。
小小的村民们把他供奉为河神,祈求他可以保佑村子每年风调雨顺。
村民每一年都会为河神献上祭品,有时候是牛羊牲畜,有时候是童男少女,有时候是不走运的小妖。
无辜的亡灵们在河中游荡,夜里恸哭声声。
蛟不闻不问。
这些溺亡的尸体会填饱水里的游鱼虾米,沉积的骸骨会化成肥料沃润河底的水植,再由肥硕的鱼虾水藻来为村子带来丰盈的收益。
由此反复,村人也只觉得如今的富裕都是河神施舍的恩赐了。
蛟住在小小的河里,不问世事一身轻,直到——
他的水底宫殿掉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只刚学会化形不久的小狐狸,银白色的毛发,乱糟糟的有点翘。按人类的年龄约摸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大概是偷鸡的时候不小心被逮了个正着,然后就给当成祭品扔进了河里。又仗着自身那么一点儿浅薄的道行,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的结界里。
小狐狸修为不高,但气势很盛,卯足了劲儿要游回岸上。
但水底的宫殿岂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儿离水面少说也有个二三百米的距离。
蛟很冷漠。
一条尾巴的狐狸,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卯足了N次劲儿的小狐狸被河水冲了N个透心凉,然后蔫啦吧唧垂头丧气的爬回来。湿漉漉的耳朵软软的耷拉在两侧,委屈的像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第几次了这是?
蛟漫不经心的啜了一口烟管,慢慢的呼出。
他看着那小东西朝他转了过来,咧开嘴,呲出了尖小尖小的犬齿。
吓——
蛟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紧接着,那小东西摇晃了两下,就扑通一声向前栽到了地上。
蛟站起身,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光裸的足从深蓝色的袍底探出来,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蛟蹬着小狐狸将他翻了个个,盯着那圆滚滚的肚皮沉思了片刻,然后一脚踩了上去。
“噗——咕噜,咳咳,咳咳咳咳——”
蛟很冷静。
冷静的后退了一步。
“你溺水了。” 他说。
于是小家伙张牙舞爪的爬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银时!”小家伙回答,“坂田银时。”
蛟点点头。
哦。坂田银时。
在蛟上千年的岁月里,几乎从未和活物打过交道。更何况他还不喜欢狐狸。
人生来就有三六九等,当然,妖也是。
他生来就是尊贵的水神,拥有着上古的神力,受万人敬仰。但狐狸不是。
它们是低等而卑贱的生物,时常与狡猾和淫乱等词汇联系在一起。
蛟不喜欢狐狸。
但是他却不得不和一只只有一条尾巴的、最低等的狐狸朝夕共处。
“你别看我现在只有一条尾巴。”小狐狸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总有一天,阿银会成为九条尾巴的狐狸!”
“然后?”蛟漫不经心。
“然后当上稻荷神啊!”小家伙的眼睛瞬间变得闪闪发光,小尾巴都跟着一摇一摇,“等阿银我变成了狐族最最尊贵的稻荷神,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就有吃不完的桂花糕了,就更不会被人扔水里来了!”
他越说越委屈,鼻头一抽一抽,甚至有哽咽的趋势:“每天跟老咸鱼呆在一起,阿银寂寞的要死掉了。”
蛟一脸冷漠:“你可以游出去。”
“我又不是咸鱼!!!”
咸鱼…哦不,河神大人淡然的磕了磕烟管,不再言语。
狐狸似乎是放弃垂死挣扎了,竟然开始安安静静的每日打坐修炼了。
他学着蛟的样子,盘着两条小短腿坐在草蒲团上。
“我也这样修炼,就可以长的和你一样大了吗?”
“也许吧。”
“那阿银我的尾巴能变得和你的尾巴一样长吗——”
“不能。”
“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狐狸。”
“为什么狐狸的尾巴就不能和你的尾巴一样长呢?”
“因为狐狸是陆地生物。”
“为什么陆地生物的尾巴就不能和水游生物的尾巴一样长呢?”
“……”
“你每天这么坐着修炼,不无聊吗?”
“不。”
“为什么不无聊啊?”
“不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为什么啊?”
“…闭嘴吧。”
“……”
“闭气。”
“哼哼——”
“呼气。”
“呼呼——”
“安静坐着,尾巴不要摇。”
“……”
“闭气。”
“哼——”
“呼气。”
“呼——”
“闭气。”
“哼……”
“呼气。”
“呼噜……呼,呼呼,呼噜噜……”
“……”
“呼呼——ZZZzzz……”
一条尾巴的狐狸,要用多久才能修出九条尾巴呢?
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看着自家的小狐狸,慢慢的长高。
他看着他洁白小巧的尾巴变得蓬松而柔软,扫过地面的时候轻灵的像一朵云。
云。
说起来,云这个东西,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当狐狸晃着尾巴,叼着一尾小鱼懒懒的经过时,蛟忽的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一些事情。
“喂,我说。”他张口。
“哼嗯~~?”银时停了下来。
他望着对方那汪澄澈清亮的赤色眼睛,却又顿住了。
狐狸歪下头,又眨巴眨巴了眼睛,将衔在口中的鱼儿拿了出来。
“你想吃吗?”他把鱼递了过来。
蛟摇了摇头。
良久,他说:“你呆在这里,是修不出九尾的。”
小家伙似乎很震惊,诧异了片刻,“什么——”
蛟淡淡的开口:“靠着自己那么点的修为,你一辈子,也修不出九尾的。”
“可是。”银时顿了顿,“修不修的出九尾有什么关系呢?”
“你从一开始,不就希望修成九尾?”
“即便是没有九尾,阿银我在这里过的也很好啊?……”
蛟奇怪的看着他。
宛如看着一条咸鱼。
“……好吧。”狐狸说,“那我要怎么样才能修成九尾呢?”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蛟回答他,“北川之冰,云端之山,无垠之海,生长着可以增进修为的仙草。”
“不借助这些草药的话,普通狐妖穷尽一生也不可能修成九尾的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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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九条尾巴的稻荷神了。
而今,他终于姗姗来迟的踏上了梦想大道。
蛟记不得上次浮出水面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天空闪烁着有些刺眼,充沛的氧气流进肺部有一种莫名的舒畅。
“对了!”狐狸蹲在岸边,低头看着他。蛟半透明的浅紫色耳翼浮在水面上,阳光给那处轮廓镀上了点金。
“你还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
“高杉晋助。”
狐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他挥手:
“那么再见啦,高杉!”
然而小狐狸终究还是没跑多远。
蛟觉得家养的狐狸到底还是太娇惯了,要不然为什么连个仓鼠都能把它吓回来。
小狐狸盘腿坐在岸边,对着吞云吐雾的蛟泪水涟涟。
“那边的蛇好可怕!比你的尾巴都长,都粗!”
“那边的森林好黑!比你的宫殿还要黑一百倍!”
“那边的鱼好难吃!比你河里的鱼都难吃!”
小狐狸揩了一把鼻涕眼泪,就委委屈屈的去摇蛟的袖子:
“高杉高杉,你陪我去吧~”
蛟嫌弃的扯回袖子,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
于是银时扁扁嘴,坐了回去。
他依旧会尝试着去寻找仙药,不过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后来一天打鱼,四天晒网。
起初,他会跑出去几天,然后再风尘仆仆的回来,给蛟讲河以外的花红柳绿,日月星海。
而再往后,狐狸就开始犯懒。只在周边找些浆果吃,接着就懒懒的在河边咸鱼躺。
一边跟河里的老咸鱼唠嗑。
他日复一日的晒着太阳冒泡,做着他一夜之间能多出八条尾巴的白日大梦。
蛟说:“你资质很好,借助仙草的话修出九尾的成功率很高。”
狐狸说:“所以啊,修不修的出九尾有什么关系呢?”
这只小狐狸很粘人。从他在宫殿的时候就表现的很明显了。
他也很话痨,跟蛟在一起的时候多数都是他在吧啦吧啦的说,然后蛟安安静静的嗑烟斗。
他喜欢树,喜欢花,喜欢在草地上打滚儿,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阳光一样清新的香。
跟蛟不一样,狐狸天性爱玩儿,玩的疯了还会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偶尔的时候,看着那团乱蹿的大毛球,蛟会神游一般的想象,如果他的狐狸能多几条尾巴,是不是就能把自己包成一颗球,更方便的滚来滚去。
“我想去看海!”
小家伙把毛茸茸的脑袋从尾巴里拔出来,支棱着耳朵说——跟活了上千年的老鱼精比起来,一条尾巴的狐狸永远都是小家伙。
“那就去呗。”老咸鱼吐了一口烟圈。
小家伙的耳朵蔫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兴致勃勃起来:“我想去看玉米田!吃好多好多玉米!”
“那就去呗。”老咸鱼回答他。
“我还想看雪!在雪地里打滚,堆个大雪人!”
他趴在地上,两只手拄着下巴,摇晃着尾巴:“我还想看樱花——听说樱花落下来的时候,就像下雪一样!”
——被水神庇佑着的地方,四季如春。因此他从来没有见过雪。
“高杉高杉,你见过雪吗?”
“见过的。”
“雪冷吗?”
“有点吧。”
“哇——”
小家伙惊叹着,满眼都是憧憬。
然而尽管如此,小家伙还是更愿意什么也不干的赖在他身边。
一条尾巴的狐狸,寿命能有多久呢?
他们在一起了几十年,或者几百年。
高杉忽的有些算不清日子了。
小狐狸不知从哪儿搞来了樱花树的种子,欢天喜地的把它种在了岸边。
蛟也会帮忙浇浇水,毕竟小家伙特别的期待能看到樱花。
可惜,他没能等到它开花的日子。
狐狸老了,不能跑也不能跳了。甚至不能像以前那样跟他胡扯拌嘴了。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趴在岸边看着他,眼睛里沉淀的满满都是留恋。
他说:“真遗憾啊,阿银我的小树还没长大呢。”
他说:“如果我能多一条尾巴,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它开花啦?”
他说:“如果我能多一条尾巴……是不是就能更久的和你在一起啦?”
他说:“可是我喜欢你啊……胜过外面的星辰日月,胜过神社的桂花糕,胜过樱花和雪,更胜过九条尾巴……”
他说:“高杉,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
蛟把小狐狸的尸体埋在了樱花树底下。
一条尾巴的小家伙只有很小的一团,很容易就能抱在怀里。余温尚在,暖烘烘的。
他一直都喜欢撒娇,小时候更甚。
可是他活着的时候,高杉一次也没像这样抱过他。
一次也没有。
水游生物都是冷血的,蛟也不外乎。
他只觉得可惜,那的确是一只资质很好的狐狸。
狐狸死后,他一如既往的浮上来抽烟晒太阳。四下寂寂,只剩风声和鸟声。
只是内心深处,某种前所未有的落寞正在日复一日的发酵着。
后来某一天,他再度浮出水面的时候,樱花树开花了。
飘舞的花瓣像雪一样,薄薄的在河面盖了一层。
于是,那从未有过的奇怪感情在瞬间泛滥成灾,让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流下了一滴眼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