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
所谓的审判,规则,与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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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苍白的闪电划破夜空,伴着滚滚而来的闷雷。
男人的黑色雨衣被雨水浇的噼里啪啦作响,他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拉低帽檐,急急的穿过树林,扣响了一座林间别墅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位俏丽的少女,一边退开门前,一边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他。
男人踏进室内,摘下帽子打量着周围,才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都在此地避雨。
男男女女们纷纷停下了先前的动作,投来异样的目光。
审视的,警惕的,揣度的,畏怯的。
古典而厚重的大门隔绝了室外一方冷雨,男人毫无顾忌的脱下雨衣走进了温暖的大厅,湿漉漉的长靴留下一排瞩目的水印。
抛开那副高冷又禁欲的模样,男人的面貌还是相当怡人的。只是左眼的眼罩被浸湿了,黏糊糊的贴在脸上,过长的刘海还在滴着水,他皱皱眉,漫无目的的环视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擦拭的东西。
于是有人及时的递上了一条纯白的毛巾。
男人抬了抬眸子,看到递过毛巾的年轻人有着一头比白毛巾还要亮眼的银色卷发,眼底沉淀着血一样的红,唇角的弧度友好而精致。
男人接过毛巾擦起了头发,冷淡的没有一句道谢的话。
大厅里飘起了低低的窃窃私语。
年轻人回身对交头接耳的人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转过来,饶有兴致的盯着男人锁骨上方一条十字架的吊坠看,那条项链被雨水滋润的闪闪发亮。
他歪歪头:“银的?”
“白金。”男人回答。
“啊啊真稀奇呢。”年轻人的眼中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讶异,“不过,选择在这种时候来杜斯特瓦德的人,本身就已经很稀奇了不是吗~”
年轻人折返回了客厅中央的吧台,又招招手示意男人过来,随后自然的从架子上取着酒瓶,显然是这幢别墅的正主。
他倒了一杯朗姆,又推过一个盛着甜点的小盘子。
男人看着那只银闪闪的勺子摇了摇头,只抬手拿过了酒。
对方耸耸肩:“有什么忌讳吗?”
“单纯的不喜甜。”
年轻人不置可否,朝男人伸出了手:“坂田银时。”
男人顿了顿,回握了一下他的指尖:“高杉晋助。”
“高杉君,你来到太不巧了,这个小镇最近在闹狼灾哦。”唤作坂田银时的年轻人自顾自的吃起了甜品,将盘子里的布朗尼一勺一勺剜见了底。
“他们啊非常的狡猾,通常化成人形混迹在人类社会中...不过他们讨厌人类,大多也不喜欢交际,单单只是把人类当作猎物而已。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停顿一下,拿勺子铛铛敲了两下盘沿,声声清脆。
“——他们害怕银质的东西。”
高杉晋助微抿了一口酒:“你知道的很多。”
坂田银时嗤笑两声:“那当然~”
他伏近男人的耳边,刻意压低了分贝,音调轻快:“阿银我是个猎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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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死了。
是前一晚给高杉开门的那个女孩。
咽喉破碎,被野兽的利爪撕裂的痕迹。
狼人一般不会先挑猎人下手,他一晚上只能杀一个人,如果失败,未免得不偿失。
那个女孩,大概是看到了夜里游荡的狼人,就被杀掉了。
尸体被迅速的处理了,人们只是叹惋了几句,便神色惶惶的关紧了自己的房门不再出来。
坂田银时对高杉晋助的来访不作丝毫惊讶,他看了看他,直截了当的问:“你的身份,是巫师吧。”
男人没有言语,只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十字形吊坠。
年轻的猎人低下头,擦拭着自己的猎枪:“我们家世代都住在这个房子里,作为猎户守护着这个小镇的人们。这里在很久以前就是人类和狼人的争夺地......”
他抬起头,猩红的眸子黯沉而摄人:“你能到这里来,就该知道的吧。”
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还没有所谓的年代开始———那时,杜斯特瓦德小镇就是人类和狼人的争夺之地。
为了平衡双方的势力,人类和狼人互相约定,当乌云遮蔽了月亮,倾盆的暴雨可以冲刷掉一切罪孽之时,每十年的这一天,人类和狼人相约在一个林间的小屋,进行一场审判的游戏。
七个不同身份和特长的人类,一个狼人。
混迹于人群的狼人,狼族克星的猎人,可以起死回生的巫师,被允许在黑暗中窥视的女孩,勇敢忠诚的守卫......八人必须互不相识,只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来进行这场抗衡。
如果狼人杀死猎人,或者杀死除猎人以外的所有人类,那么,今后的十年里,杜斯特瓦德的主权将由狼人掌管,人类将会在无尽的死亡深渊挣扎着生存,直至下一个十年的到来。
如果猎人带领人类指认并降服了狼人,那么,这十年里,狼人便会遁入黑夜,不再作乱人间。
岁月轮回周转,林间小屋变成了别墅,主人一代又一代的交替换代,游戏却始终在,周而复始的进行。
十年前,人们如约聚集到这个小屋,来争夺小镇的下一任主权,年迈的老猎户风采丝毫不逊,带领着众人将狼人逐出了大门。
而后,老英雄便突然不见踪影。
有人说是功德圆满回大城市安度晚年去了,也有人猜测是被坏心眼儿的狼人一族报复了。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十年后,将会有新的人类和新的狼人,继续这场生死较量。
总之,下一轮的游戏,由他在外地的孙儿接替掌管。
这一次,便是新的轮回开始。
“高杉君。”银时看着他,认真的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谁最可能是狼人?”
高杉垂眸思索了片刻,指了指墙角一个落了灰的,上锁了的柜子:“那个柜子,里面是什么?”
“谁知道呢。”对方摇摇头,“老头子留下的,钥匙也不见了。”
男人不再言语,只低着头,蹙眉沉思着。
“我们可以一起行动,找出真凶。这样啊,就算我被杀了——”银发的年轻人凑过去,血色的眸子里透出狡黠的光亮,“你也可以把我救起来,不是吗?”
“呐,高杉君。”他环上男人的脖颈,低头吻了吻他的唇,“晚上来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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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很浓。
二楼的每间客房都闭的紧紧的,几乎透不出一丝微风。只有靠近楼梯口的那间主卧,门缝里隐隐泄出些光亮。
烛火随着来回走动的身影摇曳着,室内影影绰绰暧昧不明,男人忙了一阵,将烛灯随手搁在桌上。
他看着床上四肢都被捆的死死的人,唇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
银闪闪的勺子嵌进盘子里还没来得及被享用的甜品,黏腻的奶油牵出一条意义不明的白线,男人弯下腰,将粘着奶油的勺瓣慢慢擦过对方脖颈,轻缓而清晰的刮出一条血痕。
掌下的身体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烫?”他轻笑,“纯银。可不是厨房那些渡漆的冒牌货了。”
“那么,要不要再来猜猜看。”他抬手,解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十字架完美的嵌进了墙角柜子上的锁眼,咔嚓一声。
如水的月色中,落灰的柜子里,挂着一套明晃晃的银质锁链。
“究竟谁才是猎人呢?”
“呐,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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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是平安夜。
或许是刚死过一个人,人心戒备,导致狼人无机可乘。又或许是巫师铤而走险,让死者服下了唯一的回生药。
猜测,也仅仅是猜测,无论是狼人还是巫师,都不可能在第三天就自曝身份的。
走廊的窗子敞着,晨雾带着些露水散进屋子,空气染上了几分潮湿。
别墅坐落在森林的深处,窗外是层层叠叠的墨绿,忽隐忽现在弥漫的乳白色雾霭中。黑发的男人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就抬手合上了窗页。
风鸣忽止。
身后传来木门的吱呀声,他回过头,银色卷发的年轻人正站在门边懒懒的欠着腰。
男人踌躇了一下,开口:“喂,那个猎人。”
年轻人动作顿了顿,随即放下舒展开来的胳膊。男人看见一双黯红的眸子朝他望了过来,带着慵懒的、拖长了的音调:“——嗯?”
男人从烟盒抖出一支雪茄,叼进嘴里,点燃: “昨晚,你那有什么状况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银发的年轻人毫不客气的反问,“还是你希望阿银我出点儿什么状况?”
“小心点吧。”男人啧了一声,冷冷的吐出一口烟,“如果你死了我们全都玩儿完。”
“哦是吗,真是多谢吉言了。”
银时耸耸肩,他转过身,打算就这么离开,却听得背后一个淡淡的声音:
“我叫土方,土方十四郎。”
不必要的麻烦,尽量减少的好。
他是一匹铁狼,不管和其他人类结不结盟,到最后也都会成为敌人。
况且自己现在还是猎人立场,过早的相信别人搞不好会惹祸上身。
银时抬手摸了摸脖子,被立领遮住的地方有一道狭长的凹痕。虽然很浅,但是指腹擦过的时候还是会微辣的疼。
前一晚的事,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心悸不已。如果他身手差一些力气小一些智商再低那么几个百分点,眼下恐怕是已经被拿银锁链套着在街上拖行了吧。
那么那个男人,是猎人吗?
会有这么玄幻的事情发生吗?游戏才刚刚开始第三天,人狼双方就已经互相挑明了身份?然后烧脑的侦探游戏开始向血腥的杀人游戏转型……
……银时决定去再去打探打探。
大厅里发生了一些不显眼的改变。
楼梯扶手上的银色碎屑,花瓶里新鲜的狼毒花,以及陶瓷杯里甘甜清澈的、对他来说却仿佛剧毒的圣水。
银时避过那些处处针对自己的陷阱,长靴一脚迈进了中庭的花园。
停歇未久的暴雨使得庭院积了一些水泊,四处都明晃晃的折射着垂落的阳光。
银时看见高杉正背对着他,半蹲着修剪有些过高的草地。
他故作亲近的打了个招呼:“嗨,高杉君~~~”
认真打理着花草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银时便走过去,懒洋洋的语气,声调流里流气:“聊一会儿会儿嘛高杉君。”
“我不喜欢聊天。”
“阿银我就是喜欢和不喜欢聊天的人聊天。”
银时歪下头,才看见对方并不是在修剪花草,而是摆弄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捕兽夹。
捕兽夹并没有普通夹子那样尖锐的钢刺,圆润的轮廓和柔和的银色使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威力,反而更像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不过如果是狼人的话,踩上一脚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银时看着高杉将那危险的玩意儿埋置进草丛里,却似乎毫不在意,反而一脸的饶有兴致:“哟呵,手艺不错嘛,你真是猎人呐?”
“会做陷阱的不只有猎人。”高杉站起身,淡淡的说,“也有可能是守卫。”
“有这个可能。”银时思索着,又哼笑一声,“不过啊——也说不准,万一是巫师呢?我听说人类里也会有很厉害的巫师,不但会做陷阱,身手也是超一流呢。”
“那就。”高杉悠闲的拿起一边的水壶浇起花来,“祝你在猎人现身之前,别死掉了。”
“喂,你在看不起我吗?”银时眼神一冷,“矮子我告诉你,阿银我是部落最最优秀的狼人,就算你知道了我是狼又能怎么样?你以为凭着你那点儿大叔光头一样明显的陷阱技术就能诈出我的身份吗?走着瞧。”
银时气呼呼的转身,还不忘回头朝着高杉鄙夷的竖了一个中指,再转过来刚要一脚踩下去,却猛的想起来这里似乎放着一个夹子。
他及时的侧转了身体,降下去的重心却已经收不回来了……虽说避开了要害但是这一边是水坑啊!
马上就要摔个狗,啊不,狼吃屎了啊!
阿银我马上就要在宿敌面前摔个狼吃屎了啊!!!丢死人了啊!!!
果然还是踩一脚陷阱面子上比较过得去吗?!!!
银时悲哀的反思着,两条手臂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的乱挥。
突然腰间一热。
银时在脸栽进水坑的前两秒停下了坠落,鼻尖仅离水面1.5公分。
光滑澄澈的水面像一面镜子,映着他略带错愕的表情和微微收缩的红色瞳孔。
水汽刺的他的面颊有些发疼。银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TM用圣水浇花?!有钱烧的了吗!!!”
高杉手上一紧,将银时捞了上来。他的手依旧稳稳的托在银时的腰上,把持着对方的重心,姿势标准的宛如黄金八点档的狗血言情剧。
只是银时觉得对方唇角的那弯弧度有些太过意味深长。
他轻笑:“小心点儿,最最优秀的狼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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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夜。
“通告:请所有人务必***人安全,请**减*夜间外出,提高警惕,不要***人的**,***己的房间,谨记!狼人只能**间杀人!”
月色很淡,透过窗玻璃的过滤就更是淡的近乎透明。高杉站在二楼的走廊,抬头看着墙上泛黄剥落的告示。
久远的年份使得多数字迹都斑驳的难以辨认,白天都尚嫌模糊,深夜就更是不用说了。
他摇摇头,穿过一间间紧闭的房门。古老的木地板踩上去总是会吱呀作响,他尽可能的放轻着脚步。
杀机往往潜伏在黑暗里。
高杉检查着他白天一路留下的陷阱,没发现任何一个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不管怎么说,那只狼人确实聪明的可以。狡猾又颇擅于心机。
他查看并重新布置着陷阱,却忽然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那家伙……又开始行动了吗?
高杉从腰间摸出匕首,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向发出响动的地方靠过去。
屋子里很黑,人的视力不能分辨出任何明确的物体,所有东西看上去都是黑乎乎的一团,影影绰绰的分布在四处。
声音源自厨房,狭小的门缝透出了一点微弱的冷光,在地板上投成一道明朗的白线。
高杉紧了紧手里的匕首,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响动,猛的推开了门。
里面的人显然吓得不轻,有些什么东西叮铃咣啷的掉了一地。
“你在干什么?”
高杉觉得有些莫名,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的反应。
借着电冰箱的光他看见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捧着个碗一脸不知所措。
高杉把轻轻把门关上,那道狭窄的白光就被圈进了厨房。而对方似乎还在懵逼。
高杉又重述了一遍:“你在这干什么?”
男人回了回神,淡定的抹了一把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冰箱先动的手。”
“你是白痴么?”高杉异常无言。
深更半夜溜到厨房偷东西吃……活着不好吗?
他上前去,想拍拍男人的肩说些什么,对方却戒备的退后了一步。
悬在半空的手尴尬的停留了片刻,又收了回来。
最终,高杉只留了一句:“小心点。”
高杉离开了厨房。
没有人信任他。
这似乎是情理之中的。
狼人顶了猎人的身份,真正的猎人一旦露面就会立马被不知真相的人类标上狼签。
因此猎人是不会现身的。
主导者摇摆不定,游戏将很难进行下去。
必须,做点什么,引出这匹狼。
在真正的猎人被杀死之前。
必须,做点什么……
砰————
.........枪响?!
TBC.